第134章 一三四(1/1)

书秋紧紧抓住周家妇人的手腕,重重地喘息了两下,好半天才平复了下来。

“没事了……”书秋的声音细若蚊呐,“我少见生人,不大习惯……”

徐福原本都想着,要不要先将嬴政支开了,如今书秋自己开口解释了,正好免却了麻烦。徐福看着书秋的目光自然便没有那样漠然了。

“女承母相。”徐福的目光迅速从她脸上转过,“书秋也有一双雁眼,继承了周家妇人的性情温和。也可以换句话说,你将女儿教得很好。”环境可以影响人,若是周家妇人教得不好,那在书秋的面上,就会有一定的反映。

若是她被教得性情暴戾,那么她的目光会是烦躁的、凶恶的,久而久之,眼角和眉毛也会上挑;若是她被教得懦弱无比,那么她的目光会是唯唯诺诺,处处闪躲的;若是被教得抑郁悲观,那么她的目光会是充满哀伤,阴郁低沉的……所以面相,并非那般虚无缥缈。

这也正是相面之道的奇妙之处了,它是神秘又玄妙的,但它却还能符合科学依据。

周家妇人早在听见徐福说完这句话时,面上的笑容便忍不住扩大了几分。

而书秋目光微闪,忍不住抿了抿唇,强行克制住了想要跟着微笑的冲动。

她的情绪似乎有些复杂……徐福将她的神色和反应都收入眼底,若有所思起来。这二人应当一直关系较为亲密,但是偶然出现某事,令二人起了嫌隙,书秋思虑过重,病情加深,她与母亲的关系也逐渐走向淡薄的方向,长此以往下去,定然会引出祸事。

所以周家妇人脸上才会有子女缘淡薄的象。

要让这个面相更改,自然要寻到缘由,从根来解决。

有了这个大致的方向,徐福也就松了口气。不过书秋生来便体弱的病……徐福微微拧眉。

“先生,可是……可是有何不对之处?”

之前徐福见着她的时候,可是一口气将她的面相好生评判了一番,但是换到书秋的身上,怎么只说了说眼,便再也不说了呢?难道、难道书秋的面相,处处都不好吗?越想那周家妇人脸色便越加发白。

“不,不是。”徐福见周家妇人脸色已然惨白,连带书秋也微微颤抖起来,连忙出声打断了她。

“书秋面相虽带早衰之象……”徐福来了个大喘气,然后才猛地一拐弯,道:“但书秋命格有可破解之处,这破解的法子便系在贵人身上。得贵人相助,书秋命中的劫难,最后也不过是受场惊吓,却不会有过多的损失。”

书秋急急地喘了一口气,并不急着与徐福说话。

而周家妇人已经忍不住追问了起来,“当真吗?那、那这贵人是谁?我马上命人去寻他!”

“冥冥中有定数,那人应当很快便会出现了。若是我仅能从面相上,便瞧出贵人是谁,那我这哪里还叫卜筮,分明是张口就能知天命,那我也得是个神仙了。”徐福用面无表情的脸开着玩笑。

周家妇人笑了笑,总算没方才那样激动了,她忍不住笑道:“先生说得不错,是我心急过头了。若是不知这人是谁也无妨,按照先生所言,此人总是会出现的,届时我定然会抓紧机会,留住这位贵人。我只在先生这里,再腆着脸,求问那贵人,约莫何时会出现?”

书秋的面相再瞧不出更多,越瞧,徐福只能看到更多不好的征兆。徐福暗暗心惊,却不打算说出来。因为照书秋面相所得,她应当是命运多舛的,还不知道要遭多少劫难。此时说出来,恐怕吓也将她们吓死了,若是书秋因为心中恐惧过重,出了事,那反倒不美了。

徐福沉默几秒,道:“我瞧一瞧书秋姑娘的手掌吧。”

书秋现在对徐福的信任度极高,二话不说地便伸出了手,两只手都摊在徐福的跟前,显露出苍白的颜色,还有白皙的皮肤底下,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见。

书秋的身体底子,的确不大好,哪怕这个贵人出现,也只能改她一时命运,却难改她一世命运。

徐福定下心神,扫过她的手掌。

与当初的龙阳君、韩非极为相似,她的生命线也有断层,只是书秋的生命线远没有那样夸张,她只是小小地断了一截,随后便又续上了,但是之后续上的一截,线条斑驳,难以寻出明晰的主线。可见之后她的身体可能会变得更加糟糕,再往后那生命线便戛然而止了,可见是个早逝的命。

令徐福惊讶的是,她的命运线,前头斑杂,到了后头,竟是逐渐明晰起来。命运线通常涵括一生运势和事业方面。她的命运线和她的生命线,倒是完全颠倒的发展,这实在是难得一见的。

每当徐福抿着唇不说话的时候,周家妇人就忍不住紧张起来。

前一日徐福给她看面相的时候,都不见她如何着急,如今换到女儿身上,她便难以维持冷静自若的姿态了。

其它的手纹并不重要,徐福只匆匆扫过,便撇开了目光。

“如何?”见徐福直起身子,周家妇人不由得前倾一些,连忙问道。

“暂时瞧不出什么。”徐福摇头。至于那手纹的怪异之处,他也并未提起,现在他都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,说出来不是给这对母女徒添烦恼吗?

周家妇人面上闪过失望之色,随后点头道:“我知晓行卜筮之术极为消耗精力,且并非易事,先生能指点我们一二,我们心中已是感激不已。不若我送先生回去吧。”

“不用了。”徐福站起身来,指了指身后的嬴政,言下之意,有他便足够了。

周家妇人笑了笑,点头道:“是是,那我便不送先生了。书秋,快谢过先生。”

书秋听话地向徐福道了谢,待徐福转身欲走时,书秋突然出声叫住了他,“敢问先生住在何处?”

徐福报上了客栈的名字,也并未在意,直接和嬴政一块儿出去了。

有意思!

书秋的手纹有意思!

徐福甚至动了回到客栈后,用六爻八卦算一算的心思。

嬴政的目光随意一瞥,便瞥到了徐福眼眸中涌动的兴味之色,嬴政发现自己吃味了,他也不打算忍在心中。相处这么久以来的经验告诉他,有时候徐福能与他心灵相通,而有时候却是半点也不通的,只要他不说,徐福就难以领会。

“那小姑娘年纪不大,有何处值得你上心的?”嬴政冷冷道。

嬴政的话犹如一盆冷水“咣”的浇到了徐福的头上,徐福敛起眼眸中外泄的情绪,歪了歪头,淡淡道:“是啊,年纪不大,没有一处值得我上心的,但是她身上独有一点,能吸引住我啊。”

“哪一点?”嬴政强压下心中的嫉妒,冷声问道。

“她的手纹。”徐福不打算瞒着嬴政。他马上说自己对书秋一点兴趣也没有,那无疑显得不太可信。还不如干脆摊开来说。徐福本能地觉得,这才是最好的方式。

徐福伸手攥住了嬴政的袖袍,与他靠得近了一些。

这样亲近的姿态,无疑立时取悦了嬴政。而后徐福细细说起自己的发现,又给嬴政讲解了书秋的手纹,再着重强调一下,自己只是本着严谨工作的态度,对书秋上了心……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,嬴政那颗心连个停顿都不带的,就这样被安抚了。

乍一看,他刚才的吃醋和怒意,好像都没有了什么意义,反正最后总是会被轻易安抚。但是嬴政和徐福都隐约中,似有所感。

徐福暗暗思忖。

这大概算作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手段?

鉴于徐福实在没有什么恋爱经验,也就不为难自己去辛苦思考了。反正他觉得滋味还不错就够了。想着想着,徐福微微转头,目光触及到嬴政的下巴。啊,莫名还有点儿性.感呢。徐福将嬴政的袖袍攥得更紧了一点,“我们走快些吧,扶苏和胡亥留在客栈中,也不知如何了……”

嬴政点了点头,抬手将徐福揽在了怀中,大方地顶着所有人的目光,嬴政刹那间感受到,自己空洞洞的胸口一下子被填满了。

纨绔男子凄惨又心酸地扒拉着医馆的大门,看着徐福和嬴政这对狗男男远去的身影。

“这般美人,究竟是神算,还是乌鸦嘴?”男子挪了挪腿,想要换个姿势,谁知道不小心又扯动到了身上的伤口,顿时忍不住痛呼出声。

“血光之灾,血光之灾……”男子喃喃地念着,转身由仆人扶着离开,神色好不凄惨。

医馆外的路人朝他投去惊诧又同情的目光。

徐福并不知晓,正是在他和嬴政的残暴手段之下,男子还没来得及好好做个纨绔,梦想便就此破灭了,从此以后更不敢再去挑战这等大业,凡是听见“血光之灾”四字相关的语句,便觉得浑身都疼。

可见这四字已经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心理阴影。

多年之后,无数人都称赞国师徐福的仁慈与高贵,他却眼含热泪,去他的仁慈高贵!明明是个长了美人脸却有蛇蝎心的乌鸦嘴!

不过这都是多年以后的事了……

徐福和嬴政一回到客栈,那伙计便比昨日更热情万分,将他们迎上楼,又殷勤地问晚饭准备些什么,可要水吗,还有何吩咐?那模样狗腿得不能再狗腿了。

两人推门进了屋子,徐福低声问: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

嬴政倒是瞬间就想通了个中关节,“或许是我们的恶名这么快就传出去了。”

“恶名?”徐福这瞬间与嬴政心有灵犀得很,“那个杨姓男子?”男子被他们联手欺负成这个模样,一天之内硬生生遭了三趟灾,消息传得这么快也不奇怪,毕竟不管在什么时代,百姓们总是八卦的。这些事儿拿来做茶余饭后的闲谈,最合适不过。

男子背地里将徐福看作是乌鸦嘴,但镇上的人,却拜倒在了徐福的强大卜筮术之下,他们更认定徐福说不定是来自赵国王室,不然那身贵气,那手本事,从何而来?他们却不知,徐福哪里是来自什么赵国王室?他分明是来自敌军秦王的后宫啊!

徐福和嬴政一边聊着,一边走到了围屏后。

扶苏抓着不知从哪来弄来的竹简,正低头看得入神,而胡亥则是安安静静的,靠在他的膝盖上,歪着脸睡得口水都流了一脸,扶苏的袍子都润湿了一小团。

虽然这一幕瞧上去十分和睦,但徐福还没忘记用手肘捅一捅嬴政,问道:“你就这样放心,将他们独自放在客栈里?”

“并非独自,他们兄弟友睦,互相依靠,有何不对?”嬴政厚着脸皮道。

嬴政只是与他们一起待得久了,见两个小孩儿玩得投入,都有彼此,他反倒更加牵挂徐福了。连小孩子都嫉妒这种事,嬴政会说吗?

当然不会说!

他在徐福面前,还是要维持秦王尊严的。

“若是被人拐跑怎么办?”徐福没好气地道。

“扶苏那般机灵,怎么会任人将他拐跑?”

徐福:“……”仔细想一想,竟然有点被说服了的感觉。不过徐福还是坚定道:“不管如何,他们年幼,如今应当得到更多一些的关怀,而不是过度放养。”这话徐福也是说给自己听的,尤其是在见过周家妇人教养出了一个书秋后,徐福就觉得,说不准就是胡亥打小缺爱,所以长大了才恨不得杀爹弑兄,生生混成了个具有反.社.会.人格倾向的重度中二病。

“好,寡人听你的。”嬴政十分没原则地附和道。

二人的对话自然也惊动到了扶苏,扶苏放下竹简,小心地推开胡亥,跑到徐福身前来,抱了抱徐福的腿,以示亲近。

徐福无意中瞥见他眼眸中的复杂之色,等仔细去看的时候,却又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
“收拾一番,叫醒弟弟,我们该用饭了。”嬴政抬手抚了抚扶苏的头顶。徐福这样维护扶苏,嬴政还是很高兴的,他觉得那分明就是徐福喜欢自己,所以才连带喜欢扶苏,正应了一个爱屋及乌嘛。

很快一家四口便拢在一起,吃着不大合口味的赵国饭菜。

转眼又过了一日,碍于周家妇人的事还未解决,徐福也打定主意从周家妇人手中,收走一笔丰厚的报酬,那么之后他们就可以轻松行走在赵国城镇之中了。

嬴政略略一想,便同意了多留上两天。

扶苏听闻之后,面上也隐隐有些欣喜。

莫说他了,其实嬴政和胡亥也都有些不舍。嬴政不舍,是因为他觉得在此徐福对他的态度转变了很多,变得更亲昵,感情也更外泄了,这滋味让嬴政欲罢不能。胡亥当然只是因为觉得此处新奇好玩儿罢了。

这日,徐福和嬴政一同缩在屋内,嬴政与徐福说起秦国、赵国从前的渊源,徐福安静听着。没一会儿,伙计便来敲门了。

说是有人上门求见徐福。

徐福迅速下了楼,但是在大厅里他见到的却并非周家妇人。

反而是她的女儿……书秋。

书秋有些不安地坐在那里,手指不自觉地绞动着衣裙,她的身后再无其他人。

徐福惊了惊,书秋一个人出来了?徐福微微皱眉,快步走上前。

而嬴政跟着出来,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瞧了瞧书秋,心中始终觉得不大乐意徐福与女子独处,于是不动声色的跟了过来。

书秋猛地站了起来,差点打翻桌案,“先生!”她的面上带着急促之色。

“坐。”徐福既然知道她的身体不好,当然也不会与她拘泥什么礼节,这小姑娘还是安生坐着比较安全。

书秋更紧张了,不过今日她倒是没有脆弱地马上流露出痛苦之色,她又坐下去,等到徐福也坐下来后,她才难以启齿般的,低声说道:“先生,先生慧眼,定然能瞧出,近日我的病情加重,盖因思虑过多。”

“是,我是瞧出来了,我正想问一问你,这症结根源在何处?明知自己身体不好,为何还要这样思虑过重?”既然书秋都坦言了,徐福也立即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。

书秋咬了咬牙,脸色红得可以滴出血来,“先生!我也不想如此思虑,但、但人的心思又哪里是那样好控制的?我娘她……她背着我,与一男子走得十分近,并隐隐有要改嫁的意思,她……她怎么能如此呢?”这样的事,对一陌生人说出来,是极不恰当的,但是书秋身体实在欠佳,她一人憋得太久了,忍不住便对着徐福说了。

或者说,她还有个私心,那就是见徐福与她母亲熟识,徐福听过这番话后,说不定会转告给周家妇人,周家妇人定然会被这番话所触动。

……

书秋的话一说完,徐福先是皱眉,而后觉得有些不大好,他转头看了看嬴政。

果然,嬴政的脸色极为难看。

书秋这话简直是恰好也戳中了嬴政的痛处。

多么相似啊。

赵姬不也是背着他,偷偷与嫪毐勾搭上,甚至珠胎暗结的吗?

眼看着嬴政的脸色愈来愈难看,身上的气息也越加冷凝,书秋被他身上的气势压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了,徐福当即抓住了嬴政的手背,不轻不重地捏了他一把,适时拉回了嬴政的情绪。

嬴政的目光落在他的脸庞上。

徐福不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表情是什么样的,不过嬴政看了他一眼后,总算收起了外泄的气势和情绪,只是整个人始终都还透着点阴沉味道。

尽管事情过去已经如此之久,但嬴政并未将事情就此忘记,反而是随着时间流逝,刻成了心底一道浓重的伤疤。

徐福暗自皱眉。

不能这样……

他调整一番自己的情绪,看向书秋,目光微冷,道:“你心中不满?”

书秋茫然摇头,“不,不是不满,我很难受,我害怕,惶恐……”

“你不愿她改嫁?”

“当然不愿!”

“你为何不愿?”徐福顿了顿,又换了一句话,“你凭什么不许她改嫁?”

“我是她的女儿!”

徐福摇头,“你也说了,你只是她的女儿,你怎能主宰她的意愿?你生下后极为体弱,后来你爹早亡,便是你娘独自抚养你,她在你身上付出良多,她前半辈子已是为你而活,你为何还要残忍到,让她下半辈子也为你而活?她是个独立的人,她为何不能遵从自己内心的选择,去做自己想做的事?”

这话说完,书秋脸色发白,表情勉强,而嬴政则是瞬间就合紧了手掌,差点捏得徐福叫出了声。

不过手掌被反捏住捏得再疼,徐福面上都还是淡定的,他有耐心地等着的书秋慢慢去回味那段话。

这个时代,改嫁并不是什么稀奇事,连社会都不苛责,做儿女的又如何能苛责?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书秋有些说不出话了。

“你若当真心有芥蒂,便与她摊开来说,她将你视若珍宝,不一定是故意瞒着你,越是亲近的人伤起人来就越厉害,何必暗自揣测?又因苦苦思虑不得,而害了自己的身体?”徐福说着就要起身。

三言两语点一点就够了,书秋少出家门,突然一人独自前来,还是让她早些回去更好。

书秋本来还想喊住徐福,但是突然间又失了言语,茫茫然不知道要说什么是好。

徐福拉着嬴政的手掌,带着他往屋子回去。

等走到屋外的时候,嬴政的步履滞了滞,他死死捏住徐福的手掌,语气冰冷阴郁,“按你所说,是否寡人也错了?”

徐福说的话,让他想起了,曾经嬴异人没什么用的时候,全是赵姬护住了他,他们相依为命,在泥泞里挣扎着活命,那段记忆灰暗却又鲜明……让他胸中胀痛酸涩不已。但是想到赵姬与吕不韦,与嫪毐之间的兜转……嬴政又觉得止不住的怒火。

他错了吗?

他将嫪毐、吕不韦、母亲赵姬都下手弄死,他错了吗?

“没错啊。”徐福轻飘飘地抛出三个字,一边推开了屋门。

屋门只来得及开了一半,嬴政就扣住他的手腕,霸道地将屋门又给关上了。

坐在屋子里扶苏看着门外的两人:……

这是要玩什么霸道激烈的戏码吗?

能不能注意点影响啊父王!我和胡亥还小啊!

……

“那你方才那番话是诓她的了?”嬴政拧起眉,问道。他这样不依不饶,不过是因为,他不希望自己与徐福的想法全然不同,他不希望在徐福心中,也认为他是错的。

“没有啊,这是不一样的。”徐福缩起了手,在心底默默先措辞一番,然后才道:“你与书秋大不相同,赵太后与周家妇人也大不相同。喏,你瞧,初时你知晓赵太后与吕不韦、嫪毐私情时,可曾不分缘由,便去为难赵太后?你容忍了,你还记着母子情谊。赵太后要与谁在一起,要养几个面首,那都无所谓,但她错在任由嫪毐作乱,甚至在嫪毐的撺掇之下,企图剥夺你的秦王位,并推她和嫪毐的子女上位,这时的赵太后已经不是单单在追求自己的幸福了,她是拿着你的身家性命,踩在你的身上,踩在你们昔日的母子情谊之上……”

“她做错了,还一意孤行,已然不再将你当做一同辛苦走来,情谊深厚的儿子。嫪毐要夺权,她纵容。甚至嫪毐要杀你,她也纵容。感情是经不起消磨的,她自己将这点情谊消磨光了,你自然没理由再顺着她。你做这些,没有什么不对。”

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,徐福还觉得有些口干。

平时他为了维持高冷姿态,向来都是能少说话便少说话,有时候一天白日里说的话,还不如他跟嬴政滚床单时,情动之下说的话更多。

徐福并未多想,他只想着,不希望让嬴政继续为其烦恼,为其难受心痛,那干脆就让他再清清楚楚给嬴政捋一遍,借着书秋之事,找到入手点,让嬴政从中抽身出来。

他根本没注意到,随着他说的话越来越多,嬴政落在他脸庞上的目光,已经越来越炙热了,到了后头,嬴政便紧紧盯住了他的唇,看着他那张薄唇开开合合,有些干,引人去吻,用吻去润湿他的唇。

心中的那团火燃烧得厉害。

嬴政遵从内心,将徐福紧紧揽在怀中。

他的动作来得太猝不及防,徐福毫无防备,直直地撞进了他的怀中,额头还在胸膛上磕得有些疼,但是下一刻徐福就发现,借着这样的姿势,他能清晰听见嬴政的心跳声,声声急促有力,徐福不自觉地软和了下来,那心跳声一声一声敲在耳膜上,让他觉得有点儿怪异的舒服。

“你说得对,寡人无错。”嬴政淡淡道。

徐福听他口气陡然如此平淡,就知道自己这番话,他大约是听进去了。那自己也没白浪费口水了。

徐福眯了眯眼,有点像高傲的猫儿,终于面对饲主收起了爪子,乖巧靠进了主人的怀中,暂时收敛起了自己的一身骄傲。

嬴政特别喜欢他这副模样,特别喜欢他竭力向着自己,劝慰自己的模样。

从徐福的口中说出来,那点儿难以启齿的伤痛,好像很快的就消散没了。

嬴政的手臂将徐福扣得更紧了。

徐福突然间想到了上辈子广为流传的一句经典描写。

他就感觉此刻自己像是要被揉进嬴政身体里去了一样,不过可惜自己和嬴政都不是面团,他是肉和骨头组成的,搂得这样紧,手劲儿又大,真的勒得慌啊……

徐福艰难地伸出手挣扎了一下。

嬴政不松手。

嬴政此时心情激荡,哪里舍得就这样轻易松手,只恨不得将徐福干脆和自己绑在一起好。

“吱呀”一声,扶苏打开了门,一出来就看见了这么一幕,扶苏面无表情地道:“父亲,老师,你们做得太久了。”

嬴政眯眼斜睨了一眼这小崽子,还是不情不愿地松了手,心里却是有些怨念。

这么长时间了,他还半点都没做呢。若不是因为带了两个拖油瓶,他和徐福这段经历定然更为有趣,也更为……香.艳。

徐福从嬴政怀里挣扎出来,松了一口气。

“进去……”

徐福的话音刚落,只见伙计健步如飞地上来了,气喘吁吁道:“先生,周家妇人又来了……”

徐福微微一怔。

前脚女儿刚走,后脚周家妇人就来了?

“我与你一起去。”

嬴政跟着徐福下去,扶苏犹豫一下,转身回去抓起胡亥,两个小萝卜头也跟了上去。

周家妇人坐在那里难安地等待了半天,谁知道等到买一送一的嬴政也就罢了,最后她才发现,这压根就是买一赠三啊!还是强制性不能退货的那种。

周家妇人心中就是有再多话,此时也不想贸然开口了,她只叹了口气,请徐福多多关照书秋,随后便离开了。

过了没两日,徐福想着书秋的问题大约算是解决了,便筹划着,何时和嬴政一同离开了。这时徐福就听闻了镇山的消息,是关于周家妇人的。她要改嫁与杨老板了。

那杨老板是何人?不是那个纨绔的爹吗?这么一家人……周家妇人改嫁过去能好吗?当日下午,徐福便又听客栈中有人小声议论,说那杨老板先想要让书秋给儿子做媳妇。

徐福倒是没放在心上。

那周家妇人这样疼女儿,哪怕是改嫁了,也不可能随意处置女儿的婚事,不过徐福本能地对那杨老板没什么好印象。

徐福将这事放到脑后去,当日他们就收拾好了行李,而医馆也送来了酬劳,实在不菲。

当日徐福和嬴政一起坐在大厅中用晚饭,隐约瞧见一个男子走了进来。徐福对那男子印象实在浅不了,一眼就认出他是那个姚姓汉子。

男子注意到徐福的目光,对着他笑了笑,还露出了大白牙,一身落拓气息。

徐福倒是不反感他,只是觉得这人有些奇怪。

男子并没注意到嬴政的身影,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,冲着徐福笑得更加灿烂,问道:“为何这几日都不见你了?”那口吻倒是有些自来熟的味道。

嬴政冰冷的目光瞬间便朝他射了出去。

但男子恍然未觉,依旧笑盈盈地盯着徐福,似乎非要等他一个回答。

“你如此问,难道是要找我算命?”徐福反客为主,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。

“对,算命!”男子重重地点头,说完,却又咬了咬牙,“但我又不能信……”

“既然不信,又何必来算?”徐福低头继续吃自己的,不再搭理他。怪不得这人老盯着自己,担又不上前。他的心理大约就是,看着别人算命十分意动,于是也想要算,但是心中又不肯相信,于是纠结矛盾之下,就干脆默默盯着徐福的背影,什么也不做了。

若不是徐福再没有前去摆摊,这姚姓汉子,还不一定找上门来。

嬴政目光冷厉,朝男子传达着威胁之意。

在他看来,这男子就是个上来捣乱的货,若真要惹事,那就像上次对付那个登徒子一样,将这个男子也揍一顿。

男子不知道自己的小命就系在裤腰带上了,他笑了笑,似自嘲,“来吧,算一卦,为我算一卦。”说完,他重重地将手中钱袋往桌上一拍。

桌案抖了抖。

嬴政面色更冷,若不是徐福一直没发话,他就直接将这人一脚踩在脚下了。

男子尴尬一笑,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鲁莽了,忙道:“我并无挑衅之意,求先生予我一卦吧,解我内心一番煎熬!”

“你内心煎熬是为什么?”徐福头也不抬地问道。他见过形形□□的客人,面前这样的,徐福也能看出,他的确并故意冒犯自己。

男子咧开嘴角,似笑似哭,“被主人背弃。”

嬴政冷笑道:“主人也能用得上‘背弃’二字?你的主人若是不要你,想来是你何处触怒了你的主人。你这脾气……”嬴政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。

男子却有些傲气,道:“为何不能用背弃?我曾对主人付出许多,一身才学皆献于他,更甚至愿为他手底下一条狗。但结果,我真就被当做了一只野犬……”男子脸上分明还是笑着的,但眼底却是掀起了滔天的恨意。

“那你想要我算什么?”徐福听过太多的故事。除了他愿意去留心的人,其他人,出了什么事那他也不去顾,天下苦命之人千万,他哪里顾得过来?

男子眸光沉黯压抑,但黑黝黝的眸子里,隐隐有一股被压制住的欲.望,像是要蓬勃而出,“……算前程!我不服气就此过一生,我要问,我是否还有翻身起复的一天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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