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6.二四六(1/1)

在嬴政又一次欲行不.轨的时候,徐福出声说了个名字,便立即将风景煞了个干干净净。

“阿武。”徐福阻挡住了嬴政的手,“阿武人在何处?将他带来,我答应了他一件事。”

“何事?”嬴政不悦地道。

“他被人用法子换了面相,我要帮他换回来。”

“换面相?世间竟有这样惊奇的事?”嬴政收起了不悦,惊讶问道。他立即便明白过来,徐福为何要帮对方了。二人相处这样久的时间,嬴政哪会不知道徐福对这些疑难之事的兴趣?

恐怕越是惊奇越是麻烦的东西,越能引得徐福动心。

既然只是出自兴致,那便无所谓了。那阿武对于徐福来说,便如同珍奇玩意一样,并没有别的任何意义。

嬴政抬手抚了抚徐福的下巴,待到摸得满足了,他方才道:“寡人这便令人将他带出来,这几日,他应当也吃了些苦,便算作是偿还将你从咸阳带走的罪过了。”

“嗯。”徐福应了声。此时他倒是想起来那绢布上,记载的另一个人了。

“宫中有一个叫田味的人?”

“不错,此人心怀不.轨,自你从咸阳失踪后,寡人便将他囚.禁起来了。”嬴政的口吻极淡,就像是在说天气分外晴朗一般。

“他如何心怀不.轨了?”徐福只在绢布上看见,说那田味的面相有异,应当也是换来的,需细心审问。其它的便不知晓了。

“去岁蜡祭时,你挑选了王奉常接替你的位置,但是之后咸阳却大雨不绝,险些酿成灾祸,田味便故意煽动他人,抹黑王柳。王柳乃你所选,届时百姓心中若是有怨言,便也会怨及你。不过你极为聪慧,之后将事情解决了干净。但田味并不死心,时时提醒你,说你泄露了太多的东西,能力将会消退,还会有灾祸。之后你预测出有地动之事,寡人令全城的人都暂时迁到了城外,但等了几日都没等来地动。百姓们忍不住了,便要回城,那田味又抓着机会企图散播抹黑你的话。”

徐福惊讶,“他竟是搞了这么多幺蛾子出来?那你为何迟迟不杀了他?”

嬴政无奈道:“是你让寡人先留着他性命,以备后用的。”

徐福点了点头。若是那田味的面相当真奇异,那说不定还真是他要求先留着性命的。

不过也幸好留下了,若是田味就此死去,那无辜被他夺走面相的人,便再也回不去了。

“地动那事,我预测错了?”不过此刻徐福更关心这一点。他的本事算不上多么高,但是这样低级的错误,他应当不会犯才是。

嬴政摇头道:“你没错,只是你那段时间精神不大好,预测到地动以后,便以为是咸阳地动,你却没想到,是待你走后不久,燕国和楚国都发生了轻重不一的地动,燕国王宫都塌了不少。”

也正是出了地动的灾祸,秦军便一举攻下了燕国,只可惜让燕王逃窜了。

考虑到徐福的记忆并未恢复,这些事与徐福说了,他多半也没什么感觉,于是嬴政便没向徐福提起。

徐福点点头,“不是预测错就好。”

“之后寡人将这个消息公布了出去,百姓们不仅没有怀疑你的本事,反而对你更加敬畏和信任了。他们都道,阿福,你是上天派来襄助寡人的。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,嬴政又凑到了徐福的耳畔,他将徐福搂得紧紧的,颇有点故意展露深情一面的味道。

嬴政的表演并没有进行太久。

有内侍进入殿中,道:“王上,人已经带出来了。”

嬴政抓着徐福的手,将他带了起来,“走吧,寡人随你一同去瞧一瞧。”

在这殿中处理阿武和田味二人终究不大合适,所以嬴政另择了一处。

在选择先去看谁的时候,徐福选择了田味,“阿武那处,便劳烦你派个侍医过去瞧一瞧了。”徐福觉得称呼嬴政为“秦王”,似乎显得太过生硬了,但若是叫“阿政”,那岂不是显得他很想要嬴政吻他?于是徐福干脆省略掉了称呼。

嬴政看穿了徐福的心思,却并未说破,他笑意盈盈地应道:“好。”

侍医被派往阿武那边的时候,徐福也走进了面前的大殿。

田味坐在殿中的地面上,四周把守着守卫。

许是听见了脚步声,田味便立即转过了头,当见到徐福和嬴政并肩而来的时候,田味还着实愣了愣,他站起来身来,整理好了脸上的表情,道:“没想到庶长竟然归来了。见过王上,见过庶长。”田味此时并不畏惧,他还不知道,一旦徐福解决掉换脸的事,那便意味着徐福将对他失去兴致。田味不会知道,一直维系着他性命的都是徐福的兴致,没了徐福的兴致,他丢命也就很快了。

徐福当然不会在这人跟前暴露自己失忆的事,所以他冷漠地看着田味,一句话也没说。

田味瘦了些,眼底布着浅浅的血丝,那身风度终究还是在囚.禁的过程中折了不少。

见徐福打量他,田味心底升起了些尴尬,还有些懊恼和羞耻,他非常不愿意被徐福瞧见自己这般模样,为了扳回一层,田味整了整身上的衣袍,看向嬴政道:“此次庶长失踪,王上心中一定担忧极了吧?”

嬴政看着田味的目光,是与徐福如出一辙的淡漠。

“聪明人要知道说聪明话。”嬴政没有回答他的话,却是警告了田味。若是田味说了什么过火的话,那便会遭到惩罚了。

但田味并不自知啊!他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失去价值了啊!所以他此刻还分外淡定,装模作样地对嬴政道:“田味知晓王上心中是担忧的。庶长不过失踪几月,王上便觉得难以忍受了,那日后天人两隔时,王上又该是如何悲痛呢?王上能接受庶长离您而去吗?”田味的语气越来越急,他是想借此调动起嬴政的情绪。

但他实在太小看嬴政了,这一招用在别人的身上肯定是有用的,但是用在嬴政的身上,却是绝对无用的。

“王上,您现在对长生不老,还是丝毫没有动心吗?”田味嘴角勾起,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。

徐福心头不屑。

哪有什么长生不老?不过都是用来骗人的罢了。

若是当真能长生不老,那大自然还要不要进行循环往复的过程了?

不过心头不屑归不屑,此时徐福却是借着和嬴政交握的手掌,曲起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,嬴政会意,淡淡道:“你总是与寡人说起长生不老,但寡人却瞧你那些药,都不过是用来唬人的,你知晓欺骗寡人是何下场吗?”

田味的目光中飞速地掠过慌乱之色。

徐福估摸着他以前应当做过不少坑蒙拐骗的事,不然他的心理素质怎么能这样强呢?哪怕是被嬴政如此说,田味也很快稳住了,笑道:“王上有所不知,那些丹药都是给凡人吃的,而您是一国之君,当然不是吃这些丹药了。”

嬴政面上闪现厉色,“怎么?其他人也能同寡人一样长生不老吗?”

田味立即又编道:“怎会呢?那些凡人就算吃了丹药,也还要经过一个漫长的时期,才知晓能不能长生不老,但凡人没有仙骨,也没有灵气,更没有您这样的命格气运,您能成仙长生不老,他们却很少能达到。”

“那你便说一说,寡人又该如何吧。”

田味小幅度地放松了一下,他看了一眼徐福,道:“这些话只能与王上一人说。”

徐福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。田味对此刻很满意,他以为自己就快要成功了。

徐福心中觉得好笑极了,不过这种和嬴政联手糊弄对方的感觉,倒是不错。徐福收起思绪,冷冷地看了田味一眼,转头大步出去了,瞧上去就像是心中不快了一样。

田味见状更得意了。

徐君房做不到的,他却能做到,徐君房此时心中一定很难受吧?

其实这一头,徐福看似走出了宫殿,而实际上,他却被内侍引着走了另一条通道,再度进到了殿中,最后躲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,以确保能听清田味在说什么。

田味就算再会演戏,但难免会有得意忘形的时候,此刻,他就有些得意忘形了,他看着嬴政的时候,有些激动,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。

徐福从背后看去,便看得更加明显了。

田味这时开口了……

徐福屏了屏呼吸,终于来了……

“要成仙,需要灵气和命格气运,后者,您已有了,而前者,您却没有。因而便要向上天借灵气。王上的血乃是至宝,王上若是用血置于祭祀的鼎中,摆在寝宫之中,那便能求得上天赐下灵气来。”

“就如此?”

“不错。”

取血?放在祭祀的鼎中?瞎扯也不是这样的!

这是何等邪门的玩意儿!

徐福本能地觉得不大好。

嬴政此时不悦地问道:“成仙若是这般简单?那岂不是人人都能成仙?你果然是在胡说来糊弄寡人。来人……”

田味急了,忙道:“王上不要心急,这之后还有个步骤。”

“那方才为何不说?”

“只是这个步骤,是需要我来做的。我要用将王上的血和头发缝入绢布中,用绢布制作人形,形成宝器。我将此物随身携带,再日日求告上天,上天不仅会赐予灵气,还会先行记下王上姓名,待到日后成仙时,王上便比旁人要少去不少麻烦。”田味说得真挚诚恳。

而徐福却是极为无语。

若他没猜错,这是田味打算诓骗嬴政,想要将嬴政的面相换走了。徐福实在没见过这样胆大包天的人,连秦始皇的面相都敢肖想!

既然田味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,那也就不需要再听他说些废话了,徐福直接走了出去。徐福并没有隐藏自己的脚步声,自然就被田味听见了,田味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,就见到了徐福的脸,田味微微变了脸色。

为什么他不敢让徐福也在这里听,都因为那换面相的法子,全来自徐福的手札,田味知晓这一点,他当然不敢让徐福听。

“拿换面相之法,来诓骗秦王,田味,你的胆子不小。”徐福淡淡道。

“你、你胡说什么?”田味面现怒色,都到这时候了,田味都并不认错。

演技还是不错的。徐福暗暗道。

“你承认也好,不承认也罢,我现在便能寻个人来试验。”

田味紧紧抿住了唇,半晌才道:“庶长何必这样污蔑我?庶长若是瞧不惯我,怕也要先看看王上的意思,我这长生不老之法是献给王上的,王上还未说信与不信,你便先开口了,又是何居心?”其实田味此时的反应就已经说明问题了,他被徐福搞得实在有些措手不及了。

嬴政在此时插声道:“寡人自是不信的。”

田味陡然就僵住了。

他说了这么多?

哪怕是在徐君房失踪之后,他也试图日日以长生不老来打动嬴政,但此时,秦王却依然不信他?

田味气得咬牙,但眼下又不允许他咬牙,所以他也就只能生生憋着那一腔的愤恨了。

田味被嬴政几个字就堵得说不出话来,徐福心底还莫名觉得畅快无比。“你好大的野心啊,田味,你竟是连秦王的面相都敢肖想!你想做什么?你想要当秦国的国君吗?”徐福厉声责问道,田味被他陡然爆发出的气势所慑,不由得往后退了退。

田味还要狡辩,此时嬴政却又开口了,“田味心有不轨,处死刑。”说这句话的时候,嬴政是面无表情的。田味当然知道嬴政是真的心狠手辣,说一不二的人物。田味惊了,也慌了。

徐福想的倒不是血腥,而是……

秦始皇杀一个诓骗他的人,竟然这样轻易?

谁知徐福才刚想到这一点呢,就又听嬴政道:“将田味绑在木轮之上,其下置钉板,摇动木轮,令田味随木轮滚动过钉板。”

徐福:……

好吧,这才应该是秦始皇的作风。

但是对于这样的惩罚,徐福心底竟然莫名还觉得有点爽。

田味早已经被嬴政的描述吓得惊恐不已了,他装得再好,但都抵不过内心对死亡的恐惧。

“王上……我当真没有欺骗您!我怎么敢?我……”

“拖下去。”嬴政淡淡道。

田味没想到,不过在徐福三言两语间,自己竟然就被这样轻易处置了。他心中不忿至极,又惊恐至极,两种情绪交杂在一起,让田味心底隐藏了许久的狰狞的欲.望显露了出来,他粗粗地喘了两口气,忍不住发泄出了声,“凭什么呢?凭什么有人生来就能拥有权势地位,就能拥有一个好的命格!而有的人却只能被烂命困在里头,一辈子就这样浑噩下去!我是想要,你说得没错,我想要秦王的权势!想要秦王的地位!我还想拥有你……”

“这一切美好的东西,都应当属于我!”

人心底的欲.望就宛如一只猛兽,有的人能克制住猛兽,有的人却被猛兽吞噬了。

田味就是后一种人。他伪装了那么久的东西,却只需要轻松动一动手指就能戳破,一旦他的伪装被戳破,田味便会回到过去的自卑之中,这令他难以忍受,几乎是立即就现出了本性来。

早在田味说到想要拥有徐福的时候,嬴政脸上的表情就立即垮下来了,他看向田味的目光冰冷又锐利,仿佛恨不得就这样将田味整个都剖开。

田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,却听嬴政又道:“将他绑上木轮滚钉板的时候,记得每转一圈,便割下他一块肉来。”

嬴政的口吻还是极为平淡,但田味却几乎快被吓尿了。

他难以想象那一刻的到来。

他原以为自己就将取得胜利了!但现在事实是,他不仅没有胜利,没有了未来,他还将忍受这样的折磨,在巨大的折磨中死去。不,不行……

田味知道此时演戏也没有用了,他忙转头看向徐福,“不,你不能杀了我!徐君房,我说的都是真的,你当真有灾祸!你的能力在削减你感觉不到吗?现在你需要我!只有我才能帮你!王上,难道你不为他着想了吗?我死了,庶长的灾祸又该怎么度过?一旦他的能力全失,秦国卜筮又能依靠谁?王上,你忘了吗?上次地动的预测,他便预测错了啊!”

田味言语混乱,情绪紧绷到了极点,他因为激动和惊恐而颤抖着,双眼死死地盯着徐福,求生欲.望在他的体内节节攀升。

无意间对上田味那双猩红的眼,徐福顿觉一阵不适,于是忙移开了视线,冷声道:“你说灾祸吗?你算得可不准,难道你看不出来,我身上的灾祸早已经经历过了吗?”

田味呆了呆,“什、什么?”

嬴政冷笑:“这点微末本事,也敢与庶长并论?”

这句话当然令田味不服气,但是嬴政和徐福都未将他的话放在眼中,他还能说什么?他还能说什么才能救自己的命?

田味不甘心地道:“若是秦王肯信我,我又怎么会的落到这样的地步?”

嬴政正要说话,却被徐福抢了先,“大约是因为你长得丑吧。”

田味被哽住了,看着徐福,眼底燃烧着怒气,但他却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
“你长得比我丑,自然他就不信你而信我了。”有本事你便也去给秦王做男宠啊。徐福在心中暗暗道。

田味被气得够呛,但他还是要活命啊。

于是他出声道:“庶长难道不想知道,被我换了面相的人是谁吗?庶长难道不想知道,面相究竟如何换吗?”

这话一出,便相当于是默认他的确给人换了面相了。田味知道,自己的路已经被堵死了。但是如果不交代出来,他或许马上就死了,现在倒是还能作为凭借来威胁徐福。

这次轮到徐福想说话,结果却被嬴政打断了。

嬴政道:“那有什么关系?你死了,那人找不找到,有何所谓?那人与寡人,与庶长可是半点关系也无。其次,换面相的法子,庶长想要知道,也是容易得很。”

田味心中一惊,难道徐君房知道自己用的换面相的法子,就是他手札中记载的那样了吗?

徐福这才出声道:“很可惜啊,看来你是没有价值令我们留住你了。”

“不!不……”田味嘶叫出声,脑子飞快地转动着,他拼命地想着,他能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,以挽回现在的局面。

“庶长……庶长,你有手札落在外,上面记载了许多东西,其中便包括了换面相之术,您……不想找回来吗?”

“看来你那换面相之术,还是从我这里偷去的,果然你方才也是在诓骗我。”徐福的面色冷了冷,道:“王上,还是将此人拖下去吧。”

嬴政点头,守卫涌上去,不容分说地将田味押了出去,田味的脸生生涨成了猪肝色,他拼命挣扎嘶叫求饶,最后却只是被堵住了嘴。他眼看着徐福和嬴政距离他越来越远,眼角都快瞪得生生裂开,模样像极了那地狱里出来的恶鬼。

“他竟敢偷你的手札?”嬴政面含怒色。

“不是他偷的,是别人偷了之后,便将我的手札流传开了。”徐福沉声道,“这是个大麻烦,换面相虽难,但只要豁得出去便能换。

“去见阿武。”徐福道,“田味还不能这样快死,再关几天,我要从他口中问些东西。”

嬴政点头,揽住徐福的肩,“这一点,寡人早就想到了。”

徐福放松下来,一时间倒是忘记了,嬴政就这样揽着他,带他进另一处地方去见阿武了。

徐福进去的时候,阿武正躺在地上,守卫见嬴政进来,忙道:“王上,侍医方才已经来瞧过了。”

“可有大碍?”问话的是嬴政。他当然不会留给徐福出言关心别的男人的机会。

“就是饿晕了。”那守卫笑道。

话音刚落,躺在不远处的阿武就动了动,徐福便立即拔腿上前了,他看着阿武缓缓睁开了双眼。

阿武最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徐福,而是徐福身后的嬴政,嬴政身上的气势太强,令阿武不得不注意到了他,这一眼,便让阿武脸色微微变了,他从嬴政的身上感觉到了极强的压迫感。

“你……”阿武坐起来,在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,他本能地往后挪了挪。

“你能传信回家吗?”徐福问道。

“什么?”阿武一怔,全然没懂徐福的意思。怎么好好的,突然提起了这样的话。

“我知道你的面相是如何换掉的了。当初你得了重病险些死掉的时候,那方士是否送了你们家一件宝器?”

“宝器?”阿武有些茫然,“这……我并不知晓。”

“那你就写信回去询问,让他们回想一下,当初方士是不是给了他们一只祭祀用的鼎,鼎中取了你的鲜血融之,还令你的家人,日日都要以果子和香供着它。当然,贡品具体是什么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日日供着它。而且这只鼎,放在你家宅中,极为重要的位置,可是如此?”

阿武却是在此时回转了些记忆,他嗓音干涩地道:“我……我记起来了……我醒来后,我母亲变得极为怪异,每日总要神秘地拿着香和食物进一间屋子,那屋子是我以前睡过的,但是从我大病后,家里人便说屋子里不干净,染了晦气,便将我挪到另外的地方去了。”

“那鼎在用过特殊的秘法之后,便能借走你的气运和命格。若只是借走那也不算什么。只要借来那人,在身上也佩戴个改造后的宝器,那便能将借过来的气运命格都留在他的身上,这样循环流转。渐渐的,你受到影响,面相逐步改变,再不久,你们就彻底转换了面相。”徐福冷声道,“那鼎恐怕还不止这样的作用,若是那鼎是古时用来祭祀亡人的,那么不仅会改变你的面相,甚至还会在累年逐月之下,改变你们全家的气运。”

阿武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,他越听越惊讶,最后只徒劳地张了张嘴,道:“我要杀了他。”

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王河。

王河的手段实在阴损,阿武如何能不恨?他此时语气看似平稳,但其中隐藏了多少杀意,他自己清楚得很。他几乎将王河恨到了骨子里。

嬴政在旁边吩咐道:“取绢布、炭笔来。”

内侍应了声“诺”,然后便去将东西取了来,小心摆在阿武的跟前。

徐福又补充道:“若是一旦发现此物,务必令他们直接将那鼎毁个干净。你们城外可有山?”

“有……”但是这次阿武又不解了。这山又怎么了?

“若是有山,那便让你家人,寻处高些的山峰,越高越好,随意拾块石头回去,摆在原本那鼎的位置上。那鼎本就是阴邪的东西,尽管毁去,但必然还有残留之物,这时若不消除,还会酿成麻烦。”这时又没有什么门神尉迟恭,更没有关公,连佛像观音玉都没有。那便只有就地取材了。

“山石性沉稳温和,又是最接近天的部分。”虽然显得很扯淡,但的确是有这样的寓意,“那山石便会富有灵气,搁置在放鼎的地方,会镇住宅子,邪祟不得侵,并且逐渐驱散那鼎残留下来的影响。”

阿武连连点头,丝毫不质疑徐福的话,提笔便开始写了。

或许是许久都未敢与家中人联系过的原因,阿武还斟酌了好一会儿。

待到写完之后,内侍便收了过去。

阿武从脖子上取下一根赤色的线,“这是幼年时我家人拴在我身上的线。”

徐福瞥了一眼。啊,有点寒酸。

不过阿武却看着那线颇为怀念,“我们那处,出生后,每年都会拴上这样的红线。”

提前帮忙牵姻缘?

然而阿武口中说的却是,“此物都是表示家中人的祝愿的,只是我少年时离家,已许多年没更换过了,我家人应当是认得的。”

徐福只想到了,这根线该是多久没洗过了?

不过也正是这么久不换,那显得老旧的线才更独特吧,保管他家中人定然一眼就能认出。

内侍接过了线,跟绢布包裹在了一起。

嬴政立即便寻来人,让他们到楚国去送信了。

阿武低声道:“先生曾说,待我到了咸阳后,便向外公布我绑架不成,在秦国被处死的消息的。这……这是否要往后延一延?”

“嗯,往后延一延吧。”免得他家人骤然听闻他死了的消息,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毁那鼎?

“换面相你还得再等上一等了,那鼎必须要先毁掉才行。”

“无事。”此时阿武反倒异常的平静了。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,还在乎这一时半会儿吗?

嬴政见徐福已经说得差不多了,便直接揽着徐福出去了。

阿武看着他们的背影,目光闪了闪。待到面相换回之后,他便将家中人都从楚国接到秦国来吧。如今他已经亲眼见到了秦王的模样,他不可否认,秦王比楚王更为慑人,何况攻下那么几国的秦王还这般年轻,他还有充足的精力,可以等待着攻灭楚国的那一天。不管那一天什么时候到来,阿武都要为家人早做打算。

前半生他是漂泊过来的,他的家人也是担惊受怕过来的,他们后半辈子总该寻个安稳地方,过一过平凡的生活都极好。

阿武摊开倒了下去。

那相处许久的徐先生,此事之后怕是不会再见了,骤然一想,阿武倒觉得还有些不舍。

……

·

嬴政不知有人在背后惦记着他的徐福,他陪着徐福处理完了事,回去之后,便轮到徐福陪着他做事了。

徐福靠在嬴政跟前,都是浑身僵硬的。他担心嬴政对他动手动脚,但是直到嬴政最后处理完事务,都没有再做什么。

徐福:……

等入了夜后,嬴政也是难得老实了起来,只不过他依旧搂住了徐福的腰身,随后眼一闭,便就这样睡过去了。

徐福抬头打量了一下嬴政的面孔,他的眉间的纹路变得有些深了,大约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吧。

……肾亏了。

徐福在心底下了定语,然后才闭上了眼,也渐渐入了梦。

当然,在他闭上眼之后,他就没有看见嬴政睁开了眼,嬴政的手托着徐福的后脑勺,他将徐福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,注视着徐福的时候,眸光深深。

接下来几日,嬴政除了偶尔调戏徐福一番,但是真正将他推倒的次数变得少了。

徐福脸上的表情更面瘫了,他完全不知道,为什么自己还会为这种事而松一口气。

几日后,有人来报,说田味瘦了许多,如今已然看不出过去半点风姿了,说不准离疯癫的临界点也不远了。

徐福当然不希望他现在就疯,起码要等田味口中的东西都问出来了,才让他疯。

“看来是到我们过去瞧一瞧的时候了。”嬴政抚了抚徐福的头发,漫不经心地道。

“嗯。”徐福不太适应地扭了扭头。

嬴政的手滑落了下去,他却笑了笑,看着徐福道:“阿福真可爱。”

徐福:“……”好、好肉麻。

嬴政的恶心只是一瞬间,他很快就恢复了正常。

田味被带到了他们的跟前。

田味那一身酷似徐福风格的白衣,早已经被染成不知道什么颜色了,他垂着头,无力地坐在地上,发丝散乱,发出神经质般的喘息声,令人厌恶。

徐福觉得,田味原本或许就该是这般模样的吧。

“田味。”徐福出声道。

田味的身子僵了僵,但却没有抬起头。

他在徐福面前,已经什么都丢掉了,面子里子都没了。他陷入了极度的愤恨和厌弃之中,他的脑子里还时时都萦绕着恐惧,在这些情绪的交织之下,田味几乎将自己逼入了疯魔的境地。

不过么,他现在还是没有那样快就疯掉。

“很早之前便有人想求我为他换面相,但那时我未答应,因为我知晓,换面相不仅艰难,而且风险极大。”

田味轻嗤一声,没有抬起头来,也没有说话。在他看来,换面相就是一种捷径,一种可以快速拥有曾经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的捷径。

哪里来的风险呢?如果没有徐君房发现了他,那么他便一辈子也没有风险。

“你只说我身上有灾祸,那你可知你身上的灾祸?”徐福又道。

田味的身体再度僵了僵,他的理智提醒着他万万不要相信对方的话,但是他也深知对方的本事,的确很出色。

“换面相是要拿最宝贵的东西来换的,就算我不识破你,你也活不了几年了,逆天改命,是会受罚的。”

“胡说!”田味忍不住骂道,“我曾见过一人,他本就快死了,但他却靠着换了面相,反而延长了寿命……”

“换来的终究不是他的,他苟活几年,享用了他人的命格,他到时候丢的不仅仅是命!他会受尽折磨而死,死前还会家财散尽,所有的霉运都会集中在这一刻爆发出来。他连死都是不得好死。”

什么事都是很公平的,徐福向来相信这一点。

他得了窥探天机的能力,所以寿数不会长。

而田味等人做下极恶之事,他们自然是不得好死。

田味表现得有些激动,“我不信,不可能!”

“当初给你换面相的那个方士没告诉你吧?”徐福冷声道。

“什么方士?”

“还想装傻?就是那方士教了你此法,但你可知道,那方士连自己的面相都不敢轻易换!你倒好,将你自己浑身上下,全都换了一通,除了你那肮脏的内里,和惹人厌恶的丑陋壳子,还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你的?”徐福的声音陡然拔高,厉声责问道。

田味剧烈地颤抖着,“你、你说的可都是真的?”

当然是瞎扯的。

徐福只是从绢布上的日记里得知还有个方士韩终的存在,但他又没见那韩终,韩终换没换面相,当然就是他胡诌的了。

“他只是想用你们来达成他的目的罢了。”徐福冷声道,“你知道有多少人都被他骗去换了面相吗?这些人,都是他的棋子,都是他踩着往上走的垫脚石。”

这句话激怒了田味,田味发狂地大叫了起来,“不!不可能……他明明说,只要……只要换了面相,想要做富贵人,还是人上人,都可以!只要你能遇见一个好面相的人……为此我特意潜心修习了许久的面相……终于被我碰见了一个……”田味急急地喘了两口气,“我的将来应当是极为出色的!何况,他为何要拿我们来当棋子?”

“我们”吗?

看来他们的确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。

“原因为何,你们应该清楚啊。”徐福轻飘飘地说。

田味陷入了怔忡之中,“我……我知道……他,他要做什么……他想成仙。”田味突然抬起头来,森寒又疯狂的目光透过散乱的发丝,直直看向了徐福,“我知道,他想要你……”

嬴政闻言,立即不悦地拧起了眉。

“他想成仙?”徐福觉得自己听了一个笑话。

还真有人对成仙念念不忘啊。

“我的手札在哪里?”

“我……我手抄了一份,在、在院子里……”田味喃喃道。

手抄一份?徐福真差点没给气死。

那样一份手札,就这么被人给“分享”出去了?

徐福自己的性格是喜欢研究奇怪的玩意儿,从来不会计较好坏,他也有记录下来的习惯。只是,坏的东西他不会使用,但难保其他人不会使用。

若是失忆前的他也有这样的习惯,那岂不是相当于流出去了许多的定时炸弹?谁知道这些东西还会酿出多少祸事?

看王河和田味疯狂的模样,就能知晓,欲.望可以将一个人变得疯狂,少有人能阻挡住这样大的诱.惑。

嬴政马上让人去搜寻了。

“被你换走面相的人是谁?”

“他……他姓甘,是甘、甘茂之孙。其它的,我、我便当真不知晓了。”

甘?徐福莫名觉得有些熟悉,但他并没有马上纠结此人究竟是谁,而是问了最后一个问题,“那个方士在何处?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田味哑声道。

“你怎么会不知道?他一定留给了你联系的方式。”在徐福看来,田味等人就是韩终的试验品,韩终为了好好观察他们,当然会想办法一直和他们保持联系。

失去了记忆的徐福,此时全然不知道韩终在之前就被他给搞死了。

“我……他……他说让我有事与他传信就是……”

“让他写下来。”嬴政道。

内侍递上绢布炭笔,田味匍匐着身子,颤巍巍地写了上去。

“好了。”徐福看了一眼绢布上的地址,此时又有宫人送来了搜寻到的手札。

嬴政在旁会意,出声道:“带他下去吧。”

田味剧烈地颤抖了起来,“不、不要杀我……不要杀我……”

“白瞎了他那副模样。”徐福看着田味被拖走的模样,皱了皱眉。

“寡人知晓那被他换了面相的人是谁。”

“谁?”

“甘茂在朝中官拜将军,他有一孙名甘罗,寡人早就听闻他极为聪慧,素有天才之名,后头他拜在了吕不韦的门下。不过没多久便夭亡了。”

徐福怔了怔。

甘罗?他隐约记得现代不是有部电视剧,写的便是这位神童甘罗吗?

这般传奇人物,却被那田味夺走了气运命格,也难怪在这般改变之下,田味瞧上去能那般迷惑人。

不过既然那甘罗已亡,田味留着也就没用了。

不消徐福多说,嬴政此时也已经和他想到一处去了,“寡人这便吩咐人去处置了此事。”

徐福点点头,从内侍手中抽走了抄的那份手札。

他打开了手札。

啊……田味这一手字啊,实在惨不忍睹啊……

徐福艰难地辨认了起来,手札或许是很早以前抄的了,上面有些字本就写得丑,再模糊一些过后,便更难辨认了。嬴政回到徐福身边,低头跟着看了一眼手札,都忍不住嘴角抽搐。

“可会觉得伤眼睛?”

“……还好。”徐福的专业知识摆在那里,连蒙带猜也能瞧出来了。不过越看,徐福便越觉得,失忆前的他简直是个天才!上面有些东西分外有趣。

也不知道那个方士将手札拿到手之后,会如何使用?有些东西,并不适合扩散出去。

“你能替我寻一个人吗?”

“何人?”嬴政面上的兴致倒是多了些。他很享受被徐福求助的感觉。

“韩终。”

嬴政轻叹了一口气,抬手抚了抚徐福的头顶,徐福想躲还没能躲过,就听见嬴政在他耳边轻飘飘地道:“韩终啊,早在赵国的时候,便被你弄死了啊。”

徐福:“……”

他已经做好面对更棘手的敌人的准备了,结果这个敌人早就被他弄死了?

徐福顿时有种大反派被当做小喽啰,稀里糊涂搞死了一点尊严也没有的感觉。

“那……那倒是好事。”好半天徐福才回过神来。

徐福低头又扫了一眼手中的手札,“我要开始准备为阿武换回面相了。”

嬴政的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徐福的腰间,他道:“那田味实在太恐怖了些,他是想要寡人的面相吗?不知还有没有他这样的人,也盯着寡人的气运和命格。”

徐福想也不想,便道:“无须忧心,有我在。”

徐福这点自信还是有的。

嬴政满足地听到了他想听的话,他脸上的表情愉悦了起来。

徐福全然没反应过来嬴政的那点小心思。

“寡人心中还有些难安,阿福便不要先去瞧那阿武了,他的信还没这样快送到呢。你先陪寡人回去休息吧。”

心中难安?

徐福转头瞥了一眼嬴政,嬴政还能向他释放温柔的眸光。

这不是异常的平静吗?哪里能瞧出来不安了?堂堂始皇帝,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安?

徐福残忍地拒绝了他。

但是嬴政伸手直接将徐福抱了起来,“你也累了,寡人带你回去休息。”

被迫移动位置的徐福:……

·

那日之后,秦国之中便再无田味此人了。没有谁人记得他。这大概也正是之前他费力抹黑徐福的原因。毕竟不管他再如何出色,他来到咸阳都始终笼在徐福的光环之下。

城中百姓早已不是当年,会因为蜡祭而随意迁怒徐福的百姓了,他们早已成为了徐福最忠诚的粉丝,他们对徐福的信任与日俱增。上次地动的时候,便是最好的证明。

田味若是知晓他死了之后,如此凄凉,怕是只会气得再死一次。

此时,入了冬,咸阳飘起了小雪。

徐福坐在桌案前,一边翻看书简,一边暖融融地吃着食物,偶尔抬起头,便能瞥见外面美丽的雪景。

嬴政站在殿门口,盯着他瞧了许久。

不管失忆前还是失忆后,阿福的习惯倒是都未曾更改过。嬴政抿唇一笑,走上前去,拥住徐福的肩,道:“虽然你的记忆没能恢复,但今岁的蜡祭,还需要你去主持。”

“蜡祭?”徐福之前才从嬴政口中听见过这个词,“蜡祭不是有个奉常去主持吗?”

“上次他经验不足,闹了些麻烦出来。正好,前几个月你又从咸阳失踪了,咸阳百姓都分外忧心你的安危,如今你平安归来,主持蜡祭,便也是令百姓们放心的一种途径了。”

徐福想到了他刚入城时,那些百姓望着他时激动的目光。

他其实并不大能理解古代近乎盲目和极度忠诚的崇拜,但是不可否认,当这些崇敬他的百姓需要他时,那他就上好了。

“蜡祭是什么模样的?”徐福低声问道。

嬴政从背后环住了他,声音低沉缓慢地和他讲了起来。

渐渐的,徐福倒是习惯这样的姿势了,待窗外的雪花飘进来落在徐福的脸庞上,徐福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,他才猛地发觉。

欸?他似乎越发习惯这秦王对他的亲昵姿态了?

嬴政忍不住埋在了徐福的发间,将他抱得紧紧的。

徐福动了动唇,“……阿、阿政,你怎了?”

嬴政抬起头来,猛地将徐福推倒下去,重重吻了一下徐福的唇。

徐福:“……”他就不应该说话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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