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九章 有了头绪(1/1)

园子的围栏是铁的,风蚀雨淋,锈迹累累,高而且顶端尖锐,丝楠踟蹰了一下,丈量高度准备翻过去。后面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声,她条件反射的蹲下来,把自己藏在一堆清扫的树叶里。

她微微抬起眼,看见一个穿裙子的女子朝这边跑,被两个老嬷嬷抓住,“让我出去,我要出去说,”她歇斯底里的大叫。她背对丝楠,离得距离有些远,丝楠看不清长相。女子的身形还是很美的,不过言行举止有些不正常。丝楠觉得很熟悉,在她认识的人里,只有一个人是这样。

失去消息的莉莉娅竟然在这里。

这个惊人的发现,让丝楠愣住了。

两个老嬷嬷钳制住莉莉娅,不停的劝慰她,但不敢有更冒犯的动作,显然是把她当成主人对待。

这时卡维尔从房子里出来,莉莉娅一看见他,就消停下来,等老嬷嬷松手,她立刻扑进卡维尔怀里,温顺的样子和刚才的疯子判若两人。

“我不喜欢这些人,你让她们滚开好吗?”

“她们只是下人,不会伤害你。”丝楠想不到一张色狼脸的卡维尔可以说出如此温柔的话。再坏的男人也会有最爱的女人。难道卡维尔流连花丛多年,最后栽倒在莉莉娅的裙摆下吗?

“她们不让我出去,我要出去。”听莉莉娅撒娇的语气,丝楠紧绷的心思分了叉,她不禁想莉莉娅作为普尔曼的未婚妻时,是不是也是这样的。

卡维尔耐着新哄她,“外面不安全,你到外面能去哪儿?”

“我要去,,”莉莉娅停顿了,“我要去找那个贱人,我要报仇。”那浓浓的恨意,简直要冲破胸腔,炸裂出来。丝楠听得胆战心惊,她不需对号入座就感觉莉莉娅是在指自己。而卡维尔下一句话像一盆冰水把她浇醒。

“我不是答应帮你报仇吗?”

“可是她还活得好好的,你快找人杀了她。”

“等事情消停下来,我再想办法,不过一个破落贵族的小孤女,能掀起什么风浪,我们不消怕她。”典型趾高气扬的二世祖,言辞里全是对丝楠的轻蔑不屑。丝楠想起在医院时,他看自己的眼神,难怪头一回见面,就充满恶意。

莉莉娅最后乖乖的跟着卡维尔回到房子里,她是疯但没有傻,她清楚卡维尔是她现在最能依仗的人。

“丝楠小姐,您怎么从这边出来?”守在马车边上普尔曼的护卫见到丝楠惊讶同时警觉起来。

“先回去吧,”丝楠上了马车。

驶离这个地方前,丝楠探出头又看了一眼。她可以肯定卡维尔不知道自己的姐姐把她骗这里来。否则她恐怕不能轻易逃出来。攥着手里的地址条,丝楠毫不迟疑的来到贝茨爵士的家,到了这个地步,她觉得只有贝茨爵士能帮她。

贝茨爵士一看见她就说,“我正准备去找你。报纸上的内容我都看到了,昂慕斯的情况怎么样?”

一提昂慕斯,丝楠的心情更沉重,“不太乐观。我今天来找你,实在是没有办法了。能请你帮我看看这个地址是什么地方吗?”

丝楠把递纸条递给贝茨爵士,他从抽屉里换了一副眼镜,看了看,“的确是个眼熟的地方。你怎么得罪了邦尼特家族的人?”

丝楠苦笑,“大概吧。”

贝茨爵士说,不少人包括他在这个区都有房产,但他们购置房产绝不会选在那附近,因为那里是卡维尔邦尼特的老窝。温和的贝茨爵士很少直接表示出一个人的厌恶,但他口中的卡维尔就是混混。卡维尔经常和不三不四的人玩在一起,开糜烂派对。隔三差五带妓女过夜,在大街上看中的良家妇女也被他抓到这里关着。很多经过附近的人都听见过从里面传来的女人惨叫。

因为臭名远扬,巴黎贵族中,没有谁愿意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。而那栋宅子也没人敢靠近,特别是女性。凡事有身份的年轻女孩都被家人告诫过不要走附近的道路,白天夜晚都不行,卡维尔看中的女人,没有谁逃出过他的手掌心,对千金小姐不折手段的绑架折磨不是没有先例,都是靠他父亲的势力和关系私下和解了。

丝楠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,世上还有比普尔曼混蛋几百倍的人,可笑的是这个人却爱上普尔曼不要的破鞋。她不知道莉莉娅怎么对卡维尔描述自己,肯定不会提及普尔曼,也许会说是她害她成为妓女也说不定。那卡维尔看起来就是头脑简单的人,为心爱的人出气说得过去。

而丝楠自己却倒霉的要为普尔曼花边事买单。她大概弄明白伊纳的用意,伊纳和莉莉娅一样对普尔曼有不可抑制的喜爱,也有狂热的嫉妒。她把她骗到自己弟弟的宅子,估计是想让卡维尔色心大发,对她下手。这样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借别人的手除掉自己最大的情敌。最后还能找借口完全推脱点关系。伊纳比莉莉娅精明,手段也更阴毒。

但伊纳显然不知道一个关键问题,卡维尔动了真心。他瞒住了所有人,在自己的宅子里金窝藏娇。而丝楠也没有喝那杯下了药的茶水,要不然等待她的不是被强奸,而是一把捅进心脏的刀。

如果普尔曼在她面前,丝楠真想上去扇他一嘴巴,他的桃花债,凭什么全要她还。还有这些被男色蒙混头脑的愚蠢女人,不从男人身上找问题,却为难无辜的女人。

贝茨爵士看丝楠的脸铁青,憋着气的样子,问她,“你是不是知道谁策划的这次暗杀?”

丝楠犹豫了一下,缓缓点头,“只是猜测,没有证据。”

“可以告诉我吗?昂慕斯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,受了这么大的罪,我也很生气,”贝茨爵士口气听不出一点生气的感觉,但丝楠就是感觉得到他的怒气。最优雅的绅士不会把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。

“我认为是卡维尔邦尼特,我今天在他的宅子里看见了莉莉娅莫博森。”

贝茨爵士温雅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,丝楠的发现太出人意料了,他也意想不到,“难怪她母亲费尽门路也找不到她。”

贝茨爵士沉思片刻,问丝楠,“这次暗杀不是第一次了吧。”

丝楠惊诧的抬头看着贝茨爵士,“是的,半年多前我在郊外的小路上遇到过一次狙杀,当时只有三个杀手,被我逃脱了。”

“再想想,还有吗?”

“如果上回红酒下毒的事也算的话。”

贝茨爵士点头,“你真的确定是小琼斯兰的情人干的?”

“你的意思是,,”丝楠被贝茨爵士点通,瞬时明白了,“对对,当时有士兵伪装成流氓专门到我店里打砸。可是,那时莉莉娅还是红灯区地位卑微的妓女,怎么指使得了军人?”她疑惑的蹙起眉头。

“我并没有说之前她也是主使,”贝茨爵士淡笑,“但可以是同一拨军人干的,第一次,他们没有摸清你的底线,把你当成普通女孩,高估了自己,只派了三个人,所以这次出动了这么多人,当然,这跟普尔曼也有关系。”

丝楠越听越有道理,半年前,普尔曼回巴黎后,之前闹事和狙杀他的人都消停了。而这回,又是在普尔曼不在的当口。

“军中有鬼。”

贝茨爵士笃定。丝楠觉得贝茨爵士一定查出来了什么,而且还与那批佛像有关,他让丝楠稍安勿躁。

“没有成功,他们一定还会再动手。”

丝楠回到家,拿出纸和钢笔,坐在灯下开始写字,她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也不爱好写文章,但她突发奇想的想把一些重要的事记下来。万一以后有用呢。

直到转钟,丝楠才搁下笔,揉了揉肩膀,往卧室里走。

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让她停下脚步,神情警觉,反身靠住墙,往房间里看。只见一个黑影从打开的窗台下来,窜到床边,许是发现没人,才往对面两尊佛像走去。

丝楠顺手拿起旁边的花瓶,悄然靠近黑影,走到他背后,马上扬起花瓶,没想到被那人感觉到,他身体一偏躲了过去。脱手的花瓶在地板上炸裂,惊动了护卫们。在他往窗外跑时,丝楠抄起一把椅子砸向他,这人的身手反应快的出她的意料,椅子只砸到他的额角。

人跳下窗户,很快消失在夜色里。

她的家已经不安全了,第二天,丝楠让人把两尊佛像全送到贝茨爵士那里,然后去警察局报了案,如她想的一样,警察把这当成一起普通的入室盗窃处理。丝楠就向警察提出要见被羁押的珈罗琳,获准同意。

成为阶下囚的珈罗琳和美丽动人的舞者完全不相干。她身上的裙子肮脏像从煤灰里捡出来的,袖口和裙摆成了破布条。头发比稻草还乱,白皙的皮肤沾满了污渍,蓝眼睛失去了光泽,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,麻木像没了知觉。

看见走到眼前的皮鞋,她才缓缓抬起头,“你来看我的笑话吗?”她的话仿佛从牙齿缝里咬出来,她恨死丝楠,被关在暗无天日牢狱的这些日子里,她天天诅咒丝楠,而且最恶毒的诅咒。

可丝楠依然好好的站在她面前,依然那样光鲜亮丽,而她呢,犹如过街老鼠。珈罗琳想起曾经还不自量力想压过她,原来从头到尾,自己都是傻子在自作多情。

丝楠蹲下,和她平视,“如果我是你,就会想方设法摆脱这一切。”

“怎么摆脱,所有人都不相信我,”珈罗琳冲丝楠失态的叫,流干眼泪的眼睛又湿润了,“连他都不信我,我死心了,真的死心了。”

丝楠知道珈罗琳口中的他是指小琼斯兰。

珈罗琳忽然抓住丝楠的手臂,“他在哪儿,你让他来看我一次吧,就一次。”从被警察带走至今,小琼斯兰没有露过一次面,急于撇清这个钟爱自己的女人与他没有一点关系。

丝楠怜悯的看着痛哭的珈罗琳,这个女人爱了小琼斯兰十年,还没参透他的性格。他不会为任何女人停留,他最在乎的是形象和自己的感觉,而珈罗琳对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,丝楠想也许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喜欢小琼斯兰,又或者她有自知之明,否则当初她也会变成珈罗琳这样吧。

“他现在不在巴黎,”一听丝楠的话,珈罗琳的哭声轻了些,“他母亲生病,他回滕恩尔了。”

这还是贝茨爵士告诉她的。

小琼斯兰的母亲,那位慈爱的老夫人病情不轻,他离开的很匆忙,推掉了几单大生意,甚至来不及通知丝楠。当然,红酒下毒事件影响到他们家族酒庄的经营,出于一种谨慎心理,许多讲究的人都不敢买他家的葡萄酒,虽然只在巴黎范围内,但损失还是颇大的。

丝楠把这些都跟珈罗琳说了,“你还觉得自己没有错吗?他不是圣人,没有脾气呀。”

珈罗琳呆呆的望着前方,脸颊上犹挂着泪珠,“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?”

“告诉我那天你下药的详细经过。”

“我没有下毒。”

“我现在相信你。”

珈罗琳的眼睛有了焦距,“真是讽刺啊,第一个说相信我的人居然是我的情敌。”

“错,是你要把我当成情敌。”

珈罗琳笑起来,笑声苦涩,“是是,你和阿朗结束了,可是我为什么还是那么讨厌你呢。看见那次你中迷幻药后的反应,我想如果你和别人的男人发生关系,小琼斯兰还会不会总记着你,他们琼斯兰家族的人都有洁癖。”

“我在酒杯的杯口抹了一层药,眼看着你喝了又吐出来,大概因为做贼心虚吧,我以为被你看到了。”

“中毒是在瓶塞里发现,我从来没接触过这种可怕毒药,又怎么可能在酒里下毒,况且我根本不知道勒马夫人会拿一瓶酒送给你。”

珈罗琳说的很有条理,警察不断的询问,她可以把这些话倒背如流,而且她脑海里不断回想那天所发生的每一幕,这对她来说她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。

“酒送来后,勒马夫人把酒放在哪里?”

“长桌后面有一个木垫,佣人把酒堆在上面。在拍照的这段时间,所有人都有可能接触到酒瓶。而且为了方便女士们享用,阿朗特意没有用外包装,连木塞都是用的软化过,容易打开。如果要说最可疑的人,我觉得是一个女佣,她没怎么做事却时常在那附近晃悠,将酒交给勒马夫人的也是她,哦,我记得她脸上有一道疤。”

丝楠打断她,“她的疤是不是在左脸,从眼下一直到嘴角。”

“对对,”珈罗琳看丝楠一脸严肃,“你认识她,她才是真正的凶手对吗。”

丝楠可以肯定珈罗琳说的女佣是克拉拉,但她不能肯定克拉拉是否下毒,虽然克拉拉做勒马家的佣人已经很可疑了。

见丝楠半天不说话,珈罗琳急的拉住她的衣摆,整个人恨不得扑上来,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多日没洗澡的臭味,“你去跟警察说,我是无辜的,我不想被起诉,不想坐牢,我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。”珈罗琳说着又哭起来,她对这里充满恐惧。

丝楠掰开她的手,站起来,“我让他们给你打一盆洗澡水吧。可是你下药属实,你自己也承认了,先等一段时间,我会帮你求情的。”丝楠虽然不喜欢珈罗琳,但不会因此让她背负无辜的罪名。

珈罗琳哭得更伤心,因为她终于明白小琼斯兰为什么对这个女孩情有独钟,无法忘怀。她有一种与众不同,难能可贵的品质。

到头来,肯为自己撑腰的只有她。

丝楠之后去了勒马家一趟,明知克拉拉不可能继续在那里当差,她还是去了。勒马夫人说,在沙龙举行前,他们家是招了几个新女佣进来。后来一出事,就走了一个人。

丝楠连向勒马夫人打听名字的必要都没有,那个人无疑是克拉拉。至于指使者,实在太明显了。就算明知情况是什么,丝楠却不能拿他们怎么样。她没有证据,无法报警,无法控告,甚至还不能告诉其他人,着实令人恼火。

三番四次的事件像包袱压得丝楠喘不过气。波米琪看见她,说她变难看了,愁眉苦脸一点都不像她。

她邀请丝楠来参加她的开学典礼。明年是巴黎大学建校七百年,要举办盛大的校庆,而相关活动从今年新学期就开始了,学校里到处洋溢着欢快喜庆的氛围,张灯结彩迎接新生到来。

丝楠和波米琪在校园里慢慢散步散心,波米琪尽量说些自己的课程啊,新同学啊之类的话题,转移丝楠的注意力,不跟她谈这些不愉快的事,尽管从平民到贵族到处都在议论。

而丝楠呢,专门找人多的地方走,她怕那些人又用枪口对准自己的朋友。走到一栋有历史感的建筑,许多年轻人挤在门口说说笑笑,像是等什么。波米琪好奇上前询问。女学生兴奋的说,“今天有模拟法庭开庭,听说琼斯兰**官的公子会参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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