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6.继续(1/1)

请支持正版!于氏见那两个年轻人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, 不免心生不满,高声道,“二郎君,该启程了。”

“那个是谁?瞧着不像个主人样儿,耻高气扬的。”兰洳拿胳膊肘捅了捅慕容叡胸口。

“那是我阿娘派来的,对她客气点。”慕容叡说完,伸手推开兰洳。径自上马。

兰洳被他推开也不生气,笑嘻嘻的对那边的于氏弯腰一礼。

礼节是齐全了,可嬉皮笑脸的,叫人心里格外不痛快。

于氏板着脸,鼻孔里冷哼两声,直接掉过了头。

明姝坐在车里, 车里在驿站那儿收拾过了,坐蓐又换了羊皮的,上头的羊毛柔软,坐上去, 体温被很好的凝聚了起来。她脸色好了点。

马车重新上路, 车轮压在夯实了的路面上, 吱呀作响。

外头传来口哨声,她打开车窗,脸才露在床边,外头就传来年轻男人轻浮的口哨。

她下意识往口哨出处看, 窗户前就挡了一骑, “风大, 嫂嫂还是快些回车里吧。要是冻着了,请大夫可没那么容易。”慕容叡言语随意,明姝看他一眼。马上的慕容叡身上穿着厚厚实实的皮袍,细如银针的狐狸毛峰蹭在他的脸颊上,灰白的毛峰衬显他肌肤洁白。厚厚的风帽压下来,就露出了那张脸。

俊秀的长相,却没有半点男生女相之感。男人容貌一好,难免有些阴柔,偏生在他身上,阳刚之气呼之欲出。

她把窗户拉上。

从平城县到武周,走了两天,终于到了武周县城。

武周县城地靠边塞,比起平城,更多几分肃杀。

马车在一处府邸面前停下,明姝提了裙裾扶着银杏的手,款款从车内下来。她看了一眼面前的门庭,这所府邸比起恒州刺史府来说,小了几乎一半,但门上的漆都是新髹的,被日头一照,亮堂堂的耀眼。

不多时,门从里头被人打开,两三个老仆出来,见到慕容叡,很激动的跑出来,和他说了什么话。

明姝转头,和个嫂子应该有的模样。

那两个老仆和慕容叡说话,自然就冷落了明姝和其他人。明姝倒也没什么,于氏倒是最先收不了了。

她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,“夫人让娘子过来,一同陪着二郎君过来。站在这儿未免有些不太妥当。”

慕容叡听出于氏话语里的不满,只是笑笑,“是我高兴过了头,竟然把这事给忘记了。”说着,他伸出手来,看向明姝,“嫂嫂,进去吧。”

他这么一说,那两个老仆过来请她进去。那两个老仆生的高鼻深目,一看就知道不是汉人,嘴里说的话她也听不懂。明姝跟着老仆进门,才进院子,几只鸡窜了出来,扑腾着翅膀乱飞。

公鸡生的健壮,见到有陌生人闯入,凶悍的展开双翅就要来啄。

慕容叡一脚把扑上来的公鸡给踢开,他转头看向吓得花容失色的明姝,“嫂子没事吧?”

才进门就被公鸡追着啄,能没事才怪了!明姝脸色发白,她下意识捂住胸口,摇摇头。

“回头就让人把这只扁毛畜生做熟了,给嫂子赔罪。”慕容叡站她身边,话语带点儿调笑。

明姝没搭理他,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,直接跟着老仆往堂屋里去了。

堂屋里头坐着个中年人,容貌和慕容渊有几分相似,精神抖擞。见到明姝,他笑,“回来也就罢了,还带来这么一个标志的小娘子?”

中年人便是慕容叡口里的十六叔慕容士及。

慕容叡赶在明姝后面跳过门槛,听到这话,他咧嘴一笑,“要是真有这么标致就好了。十六叔,这是我的嫂嫂。”

慕容士及咦了声,“我记得你的阿兄……”

他抬眼看向那个女子。看上去比慕容叡都还要小上那么两岁,身上衣裙朴素,梳了妇人的发式,可是发髻上没有多少首饰,只有素净的那么两根玉簪子。

慕容士及满脸恍然大悟,“这样。怎么……”

于氏抢在慕容叡之前开口,“是这样的,年关将近,郎主和夫人让二郎君过来给您送些礼。”

“我没问你。”慕容士及眉头一蹙,“你出来多嘴多舌干甚么?”

于氏没预料,脸顿时涨红了。她垂头站在后面。

“是我想着要过年了,所以给十六叔送点东西。”慕容叡上前几步,直接在中年人面前坐下。

“难得你小子有孝心。”慕容士及笑。

明姝听到身后于氏那儿传来的几乎不可闻的轻哼。

慕容士及和慕容叡说完了,招呼明姝坐下,“新妇快些坐下,我这里没有任何好的,新妇不要介意。”

“是儿礼数诸多不周全,还请长辈不要责怪才是。”明姝屈了屈膝,脱了脚上的鞋子,坐上坐床。

“我家堂兄和嫂子都还好吧?”慕容士及问。

“家公一切都好,不过阿家有些小病,需卧床疗养。”明姝答道。

慕容士及点点头,“我在武周县,事情也多,尤其朝廷考课快要到了,忙得也脱不开身。不能亲自前去探望。”

他满脸遗憾,叹了口气。

“阿叔不必叹气,阿叔的难处,家公和阿家也知道。”明姝双手放在小腹上,答的中规中矩。

她说完,让于氏把这次送来的礼品单子送上,“还请阿叔过目。”

慕容士及看都不看,直接搁置在一边,“不用了,都是亲族,都是心意,还看甚么?”

说着,他伸手往慕容叡后背上重重拍了一下,“你弟弟念叨你好会了,正好你回来了,教他点拳脚,免得留在家里发疯。”

“十六叔让他好好读书不就行了?”

“那小子不爱读书,我为他这事快要愁死了。你去劝他,他听你的话。”慕容士及在慕容叡背后拍了一把,他起来就往外头走。

明姝见他往外头一走,心下莫名有些发虚。眼前的慕容士及对她来说是个不折不扣的陌生人。慕容士及是个武官,浑身上下没有半点文士的儒雅,等慕容叡一走,浑身上下的煞气便如同流水满眼开来。

那经过铁马金戈刀口舔血长年累月生出的煞气,哪怕是个壮年男子都抵挡不住,更何况一众女子。不一会儿,原本还耻高气扬的于氏侍立在那儿,脑袋都不敢抬。

明姝稍稍好点,但也只是好点而已。

幸好慕容士及转头看她,“新妇先到后头去休息一下,从平城来这儿路上不好走,估计这会都冻着了,去后面暖和暖和。”说完,他抬手就让侍女送她去。

明姝心里松了口气,她到了谢,和侍女到后面去了。

屋子里头生了火盆,烤了烤火,几个侍女围坐在一旁陪着明姝说话。

武周县离平城不远,但到底是在外地,心里惶惶不安,说点话正好。

正说着,外头传来一阵喧闹,紧接着,杂乱的脚步冲到室内,明姝一看,见着几个带着皮帽子的孩子脑袋从屏风后面探出来,几双眼睛对着里头的女人们直打量。

那些小孩穿着圆领袍子,腰上系着短刀。一瞧就知道不是什么奴仆。

他们指着明姝叽叽喳喳说些什么,于氏听了脸色一变,明姝起来,抓了一把糖块在手里,分发给那些孩子,孩子们得了糖,欢呼雀跃跑了。

于氏僵硬着脸,“娘子以后还是少抛头露面。”

明姝含糊不清的应了两句。也没把她当回事,出门不出门,决定的人是她,而不是于氏。

于氏见她答的敷衍,顿时怒上心头。不过一个才加过来的新妇,何况还死了夫君,在夫家没有依仗,还摆什么架子!

明姝暖了手脚,小睡了会。

睡了小半个时辰才醒,起来重新梳洗了下,她重新穿上厚厚的绵袍,到外头透透气,屋子里头为了防风保暖,窗户全部拿布给封死了,明明外头是大白天,但是屋子里头却是黑的入夜了一样。

待久了难免觉得憋闷。要出去走走。

慕容士及的府邸比刺史府要小的多,格局也不是很大,感觉转一转,就能把整个宅邸给逛完了。她走过一道回廊,听到小孩尖叫声,转头一看,见着慕容叡和个五六岁的有孩子在玩射箭。

骑射是鲜卑人立身的根本,不论男女,都要精于此道。慕容叡脱了外袍,他大马金刀,持弓而立,长弓在手,二三十步开外摆着一张箭靶。

此刻的慕容叡和平常看到的模样有些不同,平常的慕容叡都是轻佻的,眼里冰冷。此刻手持长弓,双眼火热而专注,俊美的脸上生机盎然,整个人伫立于寒风中,却引人注目。

他缓缓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,他双臂用力,扣线三指头迅速松开,只听得空气里被破开的一声,箭镞深深钉入箭靶,箭靶呼的一下向后倒地。

那一箭的劲道之强,竟然直接叫箭靶哐当倒在地上。

顿时场面一时静谧下来。

慕容叡看着倒地几乎散了架子的箭靶,慢慢抬首,琥珀色的双眸里生起的火焰炽涨,如同那夜里梦里那样。烫的几乎要把她给烫坏了。她下意识后退几步,胸前里的心脏跳的飞快。

慕容叡见到她眼底露出的恐惧,颇有些不解。

“嫂嫂?”他持弓一步上了台阶,她脸色很不好看,见他上来了还是强颜欢笑,“小叔在干甚么呢?”

慕容叡目光不留痕迹的在她脸上转了一圈。

“教着孩子射箭。”

话语刚落,那孩子就叫起来,“你欺负人,叫人摆在那么远的地方!”

慕容叡低头嗤笑,“小家伙不知好歹,十几步内还能叫射箭么?我已经够体贴你了。”说完在小男孩的脑门上敲了个爆栗。

这孩子应该就是慕容士及的儿子了。明姝对那孩子笑了笑。

那孩子见到她,眼睛一亮,跑上来围着她转圈,“你好漂亮!”

这孩子已经七八岁了,说话和个大人似得,偏偏脸上还是小孩的稚嫩,明姝心里生出的恐惧不知不觉的被冲淡了些许。

她伸手去摸他的脑袋。那孩子愣了一下,还是没躲开,只是等她手放开后,扬起脸很是严肃的道,“男人的头不能乱动。”

慕容叡伸手狠狠揉了一把他的脑袋,把原本柔顺的头顶给揉的一塌糊涂,“连射箭的力气都还没有,称甚么男人!”

戏谑的口吻让小男孩炸开了,跳起来就要和他闹,却被慕容叡一只手挡住,小男孩闹腾半天,不能动慕容叡分毫。

闹腾了会,慕容叡开口道,“嫂嫂既然醒了,待会等天气暖和点,出去逛逛集市。”

这儿没有什么别的消遣,只能上东西两市去看看。

“要是不想,还有别的胡人做生意的地方,他们带过来的东西比东西两市里头的有趣。”

这话里的意思,竟然是有些勾着她往外走了。

银杏扶着她快些走到自己房里去。外头实在是太冷,不能久待。

回到房中,把沾染寒气的衣服给丢到一旁,换上之前一直放在炉子上暖着的罩衣。

“之前五娘子还说要在这儿留下来呢,这儿冷成这样,五娘子怎么受得了。”说着把个小巧的黄铜炉子塞到她手里。

“之前也没想着能有这么冷。以为熬一熬就过去了。再说,阿家家公比家里那那两位要好相处多了。”

明姝不得爷娘喜欢,也不是个什么秘密。说来哪个疼女儿的爷娘,舍得让女儿嫁到这种苦寒之地的。

银杏也没了言语,过了半晌才道,“还有大郎君在,大郎君是为五娘子着想的。有他在,五娘子不要太担心了。”

她说着,让其他侍女给她收拾东西。刘氏让明姝替她走这一趟,慕容叡之前并不在平城,而是在恒州代郡武周县,有一段路要走,这么冷的天,出行不方便,怎么都要收拾收拾的。

“看来天下的阿家都是一样的难相处。”银杏嘀嘀咕咕,嘴上没个把门的,“叫个老仆妇去不就好了,偏偏要五娘子去。这么冷的天,冻坏了怎么办?”

“死丫头,还不快闭嘴!”她突然低喝,抓起裙子下的香囊丢掷到银杏脚下。

刘氏是这儿的主母,要知道点事简直不要太容易。到时候银杏被拖出去打死了,她都没办法给她讨公道。

银杏吓了一大跳,也不再敢言语,低头给她收拾。

慕容叡那边准备的很快,过了两日就要出发了。

他等在门内,瞧见里头侍女们簇拥个毛绒绒出来,他定睛一看,只见着那边侍女簇拥个娇小的女子出来。北方女子一般生的高大浓艳,健壮而美艳,浑身上下透露出爽利。

女子生的娇小柔美,巴掌大的一张脸陷入风帽的周遭那一圈白绒绒的绒毛里,呈现出她肤白胜雪。

他抱胸而立,见着两边侍女搀扶她下来,脸颊上透出红晕,他一看就知道是被冻出来的。她不适应这儿的寒冷,哪怕外头围着厚重的狐狸皮草斗篷,还是冻得哆哆嗦嗦。手上戴着厚厚的兔皮手套,怀揣着个黄铜手炉。就这样,还是忍不住哆嗦。

“这儿比翼州信都冷?”慕容叡嗤笑,走上去就问。

明姝冻得已经整个人都不好了,信都没这么冷,到了冬天的时候,除非必要,她也是不轻易出门。

这儿比信都给冷多了,还要她出来,可不冻得哆哆嗦嗦么?

寒冷之下,她抱住了怀里的炉子,警惕的瞪他。

慕容叡哈哈一笑,“嫂嫂别怕,到了车里也——不暖和。”

他这话惹来明姝一记白眼,可惜太冷了,她哆哆嗦嗦的,连翻个白眼都不行。慕容叡让开,请她上车,车辆已经准备好了,侍女麻利的给她把车门拉开,她躲进去。车内如同慕容叡所言,其实一点都不暖和,虽然里头也放了个炉子,但终究比不上屋子里头。

慕容叡说的一点都不错。

她进去了,冻得手脚都伸展不开,不多时,车廉被人从外头一把掀开。

慕容叡站在外头,手里提着一只暖炉。

“到武周县还有一段路,嫂嫂捧着这个吧,里头刚刚添了炭火的。”

明姝冻得整个人都不好了,同乘一车的银杏帮她伸手去拿。结果手掌刚要碰到时候,慕容叡抬手避开,眼睛看向明姝,“这个是我给嫂子的,与他人无关,自然是请嫂子亲自来拿。”

他说完,双眼掠过银杏,直直望向明姝。

慕容叡的目光放在身上,似乎有千斤重,沉沉的几乎叫人透不过气来,容不得有半点拒绝。

睡梦中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又上来了,她脸色苍白,伸出了手。

她从他手中将炉子接过去。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掌心。寒冬腊月的天里,似乎都是冰冷冷的东西,他的掌心倒是滚烫的。

明姝很不适的揣回炉子,坐了回去,闭上眼看也不看慕容叡一眼。

慕容叡站在那儿,寒风从他身后呼啸吹进来,他头稍稍歪了歪,似乎要看透车里这个脸色突然变得极其不好的女人,此刻到底心里到底在想什么。

最后还是明姝扛不住,脸都被冻僵了,眼珠都冻得转不过来了。再这么下去,她觉得自个都要冻死了。

“小叔若是没事,可以启程了么?”她说这话的时候,艰难的动了动脸颊,好歹把脸颊上的肉给活动起来了。

“嫂嫂可要快些适应这儿的气候,要是不适应,到时候很容易难受。”慕容叡见到她快要断了气的样,终于大发慈悲放下车廉,车廉厚厚实实,一番下来,萧瑟寒风就给隔绝了大半。车内两女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。

这个天路不好走,天寒道路特别容易结冰,哪怕有人把大道上的冰铲掉,但不多时,又很快结起来。

明姝在车内缓了口气,等着车内暖和点了,她小心把车窗给推开了点。

外头车马如龙,来往不绝,其中不少高鼻深目的胡商。虽然已经迁都到洛阳有那么些年了,倒是平城依旧还有几分家底,还是有几分繁华。

“五娘子快些放下来吧,外头太冷了。小心冻着。”银杏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死活抽不出来。

明姝点了点头,把车窗给拉严实了。

武周县靠着平城,看起来不远,但真的走起来,却耗时不少。

找了一家驿站,暂且避避风,休息一下。

驿站里头暖意融融,点着炭盆,明姝到了屋子里头,她坐到火盆旁,火盆里的炭火烧的正旺,她伸出腿,好暖和一下。

还没等坐上多久,慕容叡大步过来,她身后的侍女连忙后退,给他腾出地方来。

慕容叡没有乘车,是驰马而行,坐在她面前的胡床上。胡床其实就是个马扎,两人坐在一块,中间就隔着个火盆。慕容叡伸出手,手掌笼罩在火上,“嫂嫂这走的还好吧?”

他问的随意,明姝也嗯了声,“还行。”

“你见过我兄长么?”明姝忙着烤火,冷不丁听他发问。

明姝有些奇怪,难道刺史府里还没有人和他提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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